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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梗来自 @哎呀我的大褶子 

徐天是眼睁睁看着三角地菜场的小菜价钱涨上去的，开始几块几块地涨，后来几十块几十块地涨。每天算账的时候，他都要“啧啧”感叹很久。

不过这是徒劳。用冯大姐的话来讲：“有啥好啧的啦，物价在涨薪水不涨，大家都不容易的。”

徐天只好无奈地点点头，于是更抓紧每一个下班前的时刻。要说起买小菜的便利和合算，他还是深深热爱自己的职业的。徐天甚至自信他们家吃得在上海市也不算差的，当他今天买只老鸭明天称两斤河虾的时候，觉得跟人家比比不算奢侈也算乐惠了。

但是，这不是他大方的理由。

尤其当他走到家门口，又一次在家里的饭桌上看到了不请自来的铁林时，手里拎的鱼也没放下就皱了眉头：“你哪能又来了？”

“咦，”没等铁林开口，姆妈先发话了，“天儿你这话哪能讲的，铁林下班来看看我也不行啊。”

铁林乖巧地点头，满脸笑容：“对呀天哥，我来看看阿拉姆妈。”

铁林今天没穿制服，穿了件羊毛背心，带来的几盒花式点心放在桌角上。

徐天心想，铁林用几盒点心就花牢了姆妈，平时怎么没见他这么会做人。

“一个礼拜都看第三趟了。”尽管被姆妈翻了几个白眼，徐天在进厨房之前还是抱怨了一句。

“我和姆妈亲呀，是伐姆妈？”门外的铁林恬不知耻。

门里的徐天郁郁地择菜，每扔掉一片菜叶都像扔掉了一个铁林一样。

扔到第十个铁林的时候，第十一个铁林进来了。

“天哥。”铁林声音低低的。

“做啥？”徐天头也不抬。

铁林一双大眼睛巴瞪巴瞪地眨着：“你是不是嫌我烦啊？”

徐天不回答，默默地择菜，择了一篮，抬头看看铁林：“你立在这边也不做啥事情。”

他本来以为铁林会灰溜溜地走掉，却没想到人家有备而来：“你不要我帮你杀鱼吗？”

徐天语塞，把装鱼的水盆往铁林那边一推：“谢谢你。”然后又背对着他开始洗菜。

于是铁林便像模像样地从水里捞起鱼，拿刀背拍。鱼在砧板上活蹦乱跳。

“天哥，你嫌我烦伐？”铁林像是不死心一样又问了一遍。

徐天不敢回头，埋头洗菜：“要听真话假话？”

铁林剖开了鱼肚子，想了想：“真话估计是嫌的。”

徐天停下了手里的动作，叹了口气，语重心长：“假使你每次来吃饭的时候也带条鱼咯带只鸡的，我就不嫌了。你晓得现在菜价多少贵伐？哦，你不太去菜场的。”

铁林不说话，过了一会，突然委屈地憋出一句：“我以为我们是好兄弟的。”

徐天被他的语气搞得心里一紧，回过头要跟他解释，看到血淋淋的鱼又慌慌张张地转回了头：“是的呀，谁说不是啦。”

铁林大概是没看到徐天的努力，还是很委屈：“好兄弟来家里玩玩不好吗？”

“没有不好呀。”

“那你做啥这么不开心。”

“我不开心不是因为你来了，是因为你来得太勤了。”

“那你还是嫌我烦。”

“我没有。”

“你都不跟我面对面讲话的，还说没有。”

“因为你在杀鱼。”

“借口。”

“谁讲的。”

 “我晓得了，以后不来了。”

徐天大叹一口气，实在摒不下去了：“铁林，把鱼放远点，手洗洗干净，我跟你讲。”

铁林照做，瓮瓮地：“讲啥？”

徐天转身，柔声道：“我跟你讲的和你跟我讲的不是一桩事情。”

“啊？”

“我在跟你谈菜价，你在跟我谈啥？”

铁林认真想了想：“谈感情呀。”

徐天一个没站牢，差点把青菜翻进煤堆里：“十三点。”

铁林本来蛮怕，看他这个样子，不禁“嘻嘻”地笑起来：“我说得没错咯，感情好么就谈谈感情呀。”

徐天有点窘迫：“可我讲的是钞票。”

“感情哪能好拿钞票买的啦。”

徐天又要昏过去：“哪能又兜回去了。”

铁林还在笑。徐天晓得他在装糊涂，又拿他没办法。

徐天只好白他一眼：“笑什么，再笑我要叫你付饭钱的。”

吃饭的时候，姆妈一直在给铁林夹菜：“最近捕房不忙哦？每天这么早下班。”

“嗯。”铁林笑笑。

“可我前两天还看到报纸上讲有人抢劫，你老早最喜欢跟我们讲抓坏人了，今天倒不太讲？”

铁林低头：“讲多了没意思的。”

“吃饭嘛，”姆妈来了兴致，“只管吃没劲伐？讲讲好了。”

铁林一时没接上话。

“姆妈，少讲点话，鱼冷掉不好吃的，”徐天夹了一筷子给姆妈，“铁林你也吃呀，别光讲话。”

姆妈愣了愣，笑了：“对对，今天田小姐不回来吃饭，铁林你多吃点。”

铁林点点头，瞄瞄徐天。

徐天像是没看到他似的，认真吃着饭。

“不要以为我不晓得。”吃好晚饭送铁林出门，徐天突然在路灯下站定了。

铁林低头看着影子装傻：“晓得啥。”

徐天不说话，铁林也不说话。

“别装了，”徐天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，认真地看着他，“你又被捕房停职了对伐？”

铁林不会撒谎，秘密突然被讲出来，倒觉得一块石头落了地，释然地笑了一声：“你啥都猜得出。”

徐天无奈地摇摇头：“我是晓得你的，这么多天了，我明示暗示你就是不讲。要不是我讲出来，你永远都不会承认。”

铁林抓抓头：“天哥对不起，吃掉了你不少钱吧。”

徐天哭笑不得：“心疼钞票倒是次要的，担心你才是真的。”

“钞票也要心疼的，天哥放心，我以后一定会还你。”铁林不假思索。

“你呀，”徐天半天憋出一句评语，“戆。”

“你聪明就好了呀。”铁林笑起来。

徐天也笑，心想不知上辈子作了什么孽，这不是冤家是啥。

“你的事情，铁叔不晓得吧？”铁林临走的时候，徐天问他。

铁林黯然地点头：“嗯。”

徐天从衣袋里掏出一叠钱，塞给他：“拿去补补家用。”

“做啥，”铁林紧张起来，“不要。”

“快收好，不然姆妈要看见的。听话。”徐天伸手放进铁林的前胸口袋，温柔地劝说道，像是在哄一个孩子。

铁林一下子像是着了魔，多日来的委屈全都莫名其妙地泛了上来。他呆呆地看着徐天，声音有点抖：“天哥……”

徐天的睫毛在路灯下投下柔软的阴影，语气轻柔得像片羽毛。他的手是温热的，尽管隔了衣服，铁林依然感觉得到。

“钱要谈，感情也要谈呀，”徐天笑笑，“天晚了，回去吧。”

秋风吹得电线摇摇晃晃，却吹不动两人的影子。在地上交叠起来，一个模糊而美丽的形状。

铁林的眼睛有点潮湿，又不想让徐天看到。于是他转身，在徐天无尽延伸的目光中向远处走去。

后来他常常回想起徐天的眼神，路灯下闪着光，仿佛让他在精疲力竭时生了双翼。

于是他在大漠上看见了灿然星河，在烽烟中听见了诗与乐章。